墨卡托的伟大遗产 – 关于墨卡托投影以及《Atlas》(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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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那个时代,鲁莫德.墨卡托还没有深刻意识到父亲的这幅以墨卡托投影法描绘的世界地图的伟大之处;或许,这幅1569年版的世界地图过于庞大的面积不适于收入地图集之中,总之,1595年,鲁莫德未能将其收入那本《Atlas》之中。《Atlas》中除了老墨卡托的102幅区域地图外,还包括了3张墨卡托家族孙辈们完成的亚洲、非洲、美洲地图,1张鲁莫德制作的欧洲地图,和1张鲁莫德制作的世界地图,这是那本《Atlas》中唯一的世界地图。

鲁莫德这张世界地图,其实最早于1587年在日内瓦就已经进行了第一次出版印刷*,但明显的,该地图的地理信息内容,仍是基于他父亲老墨卡托的那副划时代的1569年世界地图, 加之该地图也是老墨卡托在世期间指导他完成制作的,所以,这是一张拥有墨卡托家族名字的世界地图,也可以看做是地图发展史上弥足珍贵的作品之一了。
*鲁莫德在将其收入1595年的《Atlas》中时,地图下面的文本部分做了一些修改。 另外,这张图在十七世纪初期再版时,在1603年以后的版本中,图下方的文字都被取消了,再版的雕版因为开裂的原因,在抬头部分都有一道或两道裂缝,这也是区别该图早期版本和后来再版版本的一个显著标识。

这张世界地图的左边是西半球:南美洲的西岸在图上呈现出明显的突出的形状, 这是老墨卡托在他的那张“1569年世界地图”上表现出来的显著特点, 这个特点在这张图上被保留了下来。 我们今天知道,南美大陆最南端的*火地岛(Tierra del Fuego)是一个独立的岛屿,离南极大陆还有一段宽阔的海洋,但是在这张图上,火地岛是一个巨大的南方大陆的一部分, 这个南方大陆一直延续到在东半球的那一半地图。
*1520年10月,航海家麦哲伦发现了以他命名的麦哲伦海峡时,首先看到的是当地土著居民在岛上燃起的堆堆篝火,遂将此岛命名为“火地岛( Tierra del Fuego)”。他当时认为火地岛是南方大陆的一段北岸。

在靠近北极的部分,今日美国的阿拉斯加荒原,被标记为了“Anian Regnum”。“Anian”这个名称,据考应是来自彼时中国大明王朝的“安南省”(今日越南等地),马可波罗在他的游记(第3卷第5章)中提到过的大海湾*Tonkin湾旁边的“安南”,在这张地图上却被“移植”到了北美大陆的西北海岸。其实第一个做出这样标注的是意大利著名制图师贾科莫·加斯塔尔迪(Giacomo Gastaldi’s)1562年的世界地图,很明显,墨卡托在这里应该是受了同时代其他制图师的影响。在那个年代里,即使最好的地图大师也不可能亲自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去核实所获得的地理信息的真伪,如何在各种皇家和民间的地理大发现的信息汇总中去伪存真,也是颇考验制图师的功力。
墨卡托 15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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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中国的北部湾Beibu Gulf,英文旧称为Gulf of Tonkin,Tonkin原为越南北方地区的旧称。

但是,此地图中建议的、那条通过阿尼安海峡(El ftreto de Anian)联通欧洲与中国的最短航道,却是真实存在的,到18世纪中期的时候,这条理论上的西北航道已经频繁的出现在各种地图上。吉柏特爵士(Sir Humphrey Gilbert)论述西北航道的文章曾激励多少探险者前仆后继,虽然他自己於1583年的一次探险中遇难,但寻找并打通西北航道,仍然是许多世界闻名探险家的理想,如法国探险家卡蒂埃(Jacques Cartier)、命名了德雷克海峡的 Francis Drake爵士、 环球探险的库克船长、命名了哈德逊湾的Henry Hudson等,虽然均以失败告终,不少人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人类探索这颗星球的努力从来没有停止过。
顺着“安南”继续向南,会发现图中的“奎维拉(Quiuira)”字样, 这里,指的是1541年西班牙探险家弗朗西斯科·瓦斯克茨·德·科罗纳多(Francisco Vasquez de Coronado )所寻求的传说中的七个黄金之城。当年, 科罗拉多先生徘徊在今日的亚利桑那州和新墨西哥州,并最终前往现在的堪萨斯州, 尽管他从来没有找到过传说中的黄金之城“奎维拉”,但他的名字今日却依然徘徊在在美国西南部的土地上 - 举世闻名的科罗拉多大峡谷就是遵从了他的名字。

此图的右半部分代表着东半球:日本列岛看上去是一个单独的、圆形的岛屿,东南亚的岛屿排列以当时的标准来看相对还算准确。在南方,Beach, Maletur, Lucach这些地名的出现,再次揭示了这张墨卡托地图可能使用了马可·波罗游记中记载的信息(或是借鉴了同时代意大利制图师的信息)。在南方大陆更远的西部、同非洲最南端隔海相望的是 “Psittacorum regio”, 在杰拉德·默卡托的1569年版的世界地图上也出现过这个字眼。据说最先到达和记载了这个地方的欧洲人应该是葡萄牙水手, 不过一篇中国人考据《坤舆万国全图》的长篇论文认为,Psittacorum是拉丁语鹦鹉的词源,这个“Psittacorum regio”就是中国人很早就称为“鹦哥地”的澳大利亚。
总之,今日的人们耳熟能详的这颗行星上的许多角落,对于墨卡托制作这幅地图的那个年代的欧洲人来说,都仿佛如《冰与火之歌》中的维斯特洛大陆一般难窥全貌,都只是一个又一个充满魅力和风险的诱人传说,由于充满谬误的地理资料来源、以及那个年代缺乏关于磁偏角的可靠数据、面临在海上准确确定经度的重重困难等等,墨卡托的这幅地图,对那个年代的导航员来说,仍然没有太大的实际用途,这些也解释了为什么墨卡托的投影法,直到几十年后,随着科技和地理信息的配套发展才被广泛用于海图及导航。

但不管哪一个版本,这幅世界地图,都保持了那个年代地图应有的艺术水准:在东西半球周围环绕着令人印象深刻的丝绦带,有点像中国人的镂空如意纹, 在地图上也点缀着帆船、海怪、美丽的花体字等等令人愉悦的装饰元素。在顶部的中心,是一个刻画着黄道十二宫、天赤道、天顶等的天球模型,它与底部中心的一个精致的指南针遥相呼应。
《Atlas》中唯一的世界地图
充满了艺术气息的美丽地图
其实在墨卡托自己的眼里,无论是1569年的墨卡托投影、还是他没来及见面的《Atlas》,恐怕都不是他自己最满意的成就。在他的心中,有着一个更加艰巨和庞大的事业,也是远远超出他对地理和制图兴趣的事业,我们今日称其为Cosmographia - 宇宙志。

老墨卡托为此列出的大纲包括五个主要部分:(1)世界的创造; (2)天空的描述(天文学和占星术); (3)地球的描述:包括现代地理学,托勒密的地理学和古代地理学; (4)家族谱和国家历史; (5)年表(编年史)。 这种胸怀,或许只有丹青耀史的司马迁才能惺惺相惜吧。

老墨卡托最先着手的是“年表(编年史)”,这是自世界开始以来所有重大事件的清单, 这些事件都是根据他对《圣经》的文字解读,还有至少123位其他作家的著作,对曾经存在过的每一个帝国的家谱和历史汇编而成的,他将对日月星辰运动的了解和数学计算应用其中,比对古巴比伦、古希腊、希伯来和古罗马等历法,进而将时间起源追溯到基督诞生之前的3965年,那本400页的鸿篇巨著编年史一经问世便受到整个欧洲学者的关注与好评,墨卡托一度认为,那才是他最大的成就。在此之后,1578年,他的托勒密的地理学出版;1595年,他的遗著《Atlas》里包括了“世界的创造”*和“现代地理学”,只是,他构想中的“古代地理学”和“天空的描述”,已经再也没有机会去研究和发表了。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墨卡托的那些神学构想和他过时的地理信息已经被人们渐渐地忽略和淡忘了,唯有墨卡托投影法,这座地图科学发展史上的里程碑之一,成为他一生中最伟大的遗产!

*《Atlas》 的第一部分, 包括27页的文字部分,介绍关于神学的起源,世界的创造,元素的创造(如动物,植物,太阳,月亮,星星,人)等等,以及人类的堕落,最后通过基督得到救赎。第二部分才是地图,并且每个部分都有自己的扉页,献词和前言,每个国家也都有简明扼要的历史描述,皇家族谱,教会层次,大学名单,乃至当时的经济状况,文本中提到的每个地方都给出了最新的地理坐标 。
墨卡托的《Atlas》,人类地图史上划时代的巨著